第45章
傅可一愣， 立馬回答：“那是在公司啊。”
“下班時間。”喻近期盯著她。
傅可噘了下嘴：“那你還沒叫我呢。”
她記憶力又不差。
喻近期被堵得沒話說了， 她開了門。
傅可還是不知道喻近期叫她來做什麼， 在她的認知裡，現在還應該要給彼此獨處的空間時間。
盡管她很想念喻近期。
已經習慣了跟喻近期每晚一起睡覺的日子， 現在乍一分開，傅可很不適應， 這兩天都沒睡好。
喻近期將包掛起，給傅可拿了拖鞋出來放在地上， 自己換了鞋朝浴室走去。
傅可也把自己的包掛起， 幾天沒來喻近期的房間， 她突然覺得有那麼一些陌生，但更多的還是熟悉。
喻近期洗完手出來，她一邊擦著一邊說：“找你來是為了問下童寧的事。”
“啊， 好。”傅可怔了下， 就反應了過來。
她也先去洗了個手， 出來時喻近期給她切了盤水果放在茶幾上。
傅可直奔主題，看著已經坐在沙發上的喻近期，開口就問：“小妮姐那邊是說什麼了嗎？”
“嗯。”
傅可歎息一聲，她也坐了下來， 只是跟喻近期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她抿了抿脣，才緩緩說道：“童寧以前被直女傷害過， 所以她覺得自己要跟江妮保持距離， 直到喜歡下一個人。”
“那萬一江妮也喜歡她呢？”喻近期看了她一眼， 自己用牙簽插了塊水果放進嘴裡。
傅可一邊覺得驚訝一邊也覺得好像沒什麼奇怪的。
只是依舊讓傅可覺得不好處理。
“你也說了是萬一， 概率這麼低的事情，就算發生了，那麼可能也不會有多好的結局，小妮姐要分清楚的是，這感覺是短暫的還是長久的。”
“她又沒喜歡過女生，之前交的全是男朋友，就……”
傅可看著茶幾上的一盤水果：“還是給她時間再思考吧。”
喻近期去江妮那裡待了那麼久，肯定傾聽了不少，可是就算江妮以為自己喜歡童寧，但傅可作為童寧的朋友，還是會擔心到頭來也就是“以為”而已。
喜歡需要確定，不能模糊。
就像當年她剛開始意識到自己喜歡喻近期之後，又花了好長一段時間來確認這件事。
這對自己而言，是一種負責。
而如果江妮真的是迷糊了，錯把合拍當成喜歡，就想跟童寧在一起的話，依照傅可對童寧的瞭解，她知道童寧肯定不會拒絕。
最關鍵的就在這裡，那如果童寧越陷越深，結果到頭來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的話，那童寧又該怎麼辦呢？
傅可跟童寧十八歲認識，友情持續了八年，她更多的還是為童寧考慮。
“好。”喻近期點了頭。
傅可的目光又放在喻近期的身上，她想了想又說：“人有時候會分不清感情，會有人因為受傷，而將安慰當成愛情，也會有人太孤單，將陪伴當成愛情。”她突然覺得自己像是被情感大師附身，“甚至於，對方表現出一點的關懷，也會誤以為這就是愛情，可是明明就不是，更多的是錯覺。”
“可是這些錯覺太狡猾，不是那麼好發現的。”
喻近期聽得很認真，她的嘴角抿得很直。
傅可說這些話的時候眉頭輕輕蹙起，眼裡是化不開的擔憂。
喻近期的呼吸一停，她看著傅可的嘴脣張張合合，思緒飄了飄，但又很快就回過神來，直視著傅可的眼睛：“那你呢？”
傅可的睫毛顫動：“我什麼？”
“你有過分不清的時候嗎？”
喻近期的目光很直接，傅可有了一些躲閃的意味，她把視線又落在了那盤水果上，還伸出手去用牙簽插了一塊千禧果，在這期間回答喻近期的問題：“沒有。”
她長這麼大，隻喜歡過喻近期一個人。
不對，不是“喜歡過”，而是“隻喜歡”。
在過去的六年裡，她努力讓自己忘掉喻近期，可是這些努力全是徒勞，喻近期回來以後，又全部都崩掉了。
喻近期聽了回答，有些不能平靜。
她知道傅可或多或少都會對自己感覺，可是那似乎又僅限於那麼久之前。
這六年她不在的時間裡，傅可喜歡上別人也不是沒可能。
重逢遙遙無期，誰會為了一個人一直等候呢？
喻近期想到這些就覺得難受，如果她跟傅可錯過了，那麼百分之九十九的責任都是她的。
是她當初在第二天就離開，是她當初沒有再回來聯系傅可。
“小魚姐姐，那你呢？”傅可又反問了一句。
喻近期的思緒回籠，她控制著自己的表情，讓自己的失落不表現出來。
她的嘴角往上一揚：“沒有。”
傅可“哦”了一聲，又往嘴裡放了一顆千禧果。
她其實不怎麼喜歡吃千禧果，酸酸甜甜的口感她愛不太起來，可是喻近期喜歡，所以她也讓自己喜歡。
除了跟喻近期一起，傅可是絕對不會吃的。
“那……”
“我回去了。”
傅可將牙簽丟進垃圾桶，像是一個客人。
“可可。”喻近期喊了她一聲，“那我們的債呢？”
傅可皺起眉，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樣。
喻近期緊張地看著她，像是在等待著審判結果。
時間溜了小一會兒，傅可才輕聲道：“要不……”她試探著說，“不還了吧。”
她露出一個笑容：“萬一真的睡習慣了，小魚姐姐卻不在身邊，那滋味多不好受啊。”
她說的就是這兩天的事情。
喻近期沒在身邊，她聞不到熟悉的馨香，感受不到喻近期的懷抱，她真的睡得很不好。
本來中午還覺得喻近期也要還接下來的十八天的帳，可現在傅可改變想法了。
她不要喻近期還了，再這樣下去，她會擔心會崩潰的。
明明已經過了六年，心智也比以前成熟，可是傅可仔細思考了一下，她好像承受不住喻近期的又一次長期的離開。
趁著現在好像還來得及還沒那麼沉迷，她還有機會抽身。
傅可說完站了起來，至高而低地看著仰起頭的喻近期，笑容還掛在臉上：“小魚姐姐，你說是吧？”
喻近期沒有回答，沒有說“是”或者“不是”。
傅可也說不清現在究竟有哪些情緒包圍了她，她努力讓自己很清醒，又繼續說：“今天上班一整天有些累，五一堆積的工作太多了。”她轉過身，“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
傅可留給她一個背影，搖頭的時候頭髮也跟著甩了甩：“不用，又不是第一次來。”
喻近期還是站了起來。
傅可取了包，換了鞋，就開門出去了。
喻近期沒吭聲，一直跟在她的身後，直到站到了電梯口。
在進電梯之前，傅可轉頭看著她，眼睛彎了彎：“小魚姐姐，你要不還是把頭髮做卷吧？”
喻近期搖頭，傅可又說：“卷發更適合你。”
她說完就進了電梯。
門關上的一瞬間，喻近期的嘴角往下壓了壓，低聲道。
“我不需要適合。”
“我隻想要你喜歡。”
傅可喜歡什麼樣，她就可以改變成什麼樣。
可是傅可聽不見。
喻近期又折回自己的房間，盤子裡的水果還剩了不少。
她思考了良久，給江妮撥了一通電話過去。
江妮接聽得很快：“小魚。”
喻近期本來有好多話想傾訴，但出口的話又隻轉為了一句：“沒事。”
江妮歎口氣：“什麼沒事？怎麼就沒事了？”
喻近期拉開抽屜：“我吃下藥。”
“好。”
喻近期將手機開了免提，放在床上，自己去客廳接了杯水，緊接著混著藥一起嚥了下去。
江妮有些擔心：“你要不緩緩？”
“不用。”喻近期閉著眼。
“小魚。”江妮喊了她一聲。
“怎麼了？”
“你要不乾脆直接跟小可講吧？”
“就說你喜歡她，就說你……”
喻近期截斷她的發言：“暫時不行。”
喻近期往床上一躺：“你以為我不想講嗎？但我顧慮太多了，我想等確定下來，再跟她說這些。”
“哪怕……到頭來是我自作多情，我也好像沒什麼遺憾。”
傅可回了自己的家，她就狂喝了一杯水，想緩解著自己的難受，可是心裡還是像堵了一塊，讓她的呼吸有些困難。
文立秋在這時候給她打了電話過來，傅可把杯子放下，接了電話。
“媽。”
“今天中介來了家裡一趟，辦了手續，房子會很快就掛出去。”
傅可應了一聲：“好。”
“但是等賣出去還有些時間，女兒，你先上網站看房子，想要哪套跟我講。”
“哪個地段都行，只要你喜歡。”
傅可低下頭，回道：“好。”
“車子也是，明天下班之後，我來找你，先去4s店看看，要是有喜歡的，也直接買下來。”
“好。”傅可沒拒絕。
雲城的房價在近幾年漲了不少，傅可家裡的房子現在是三萬左右一平米，而且還不是最富饒的區域。
傅可知道，買房買車不過是傅正鈞和文立秋想在物質上對她進行補償。
而等到一切落定，她的家就不會再有了，她將一個人住在這裡。
電話還沒掛斷，過了幾秒，文立秋又說：“還想要什麼嗎？你的趙叔叔也想給你買點東西當禮物。”
“趙叔叔？”傅可想了一秒，明白了文立秋的意思。
她心情更複雜了，不禁問道：“媽，這個趙叔叔，你跟他已經領證了嗎？”
“還沒。”
“多久了？”
“快三年。”
“跟我同一年，有個跟你差不多大的兒子。”
傅可的眼眶發熱：“挺好的。”她也鼻酸了，“媽，他對你好的話，那你就跟他扯證吧。”
傅正鈞已經組了新家庭，文立秋也快了。
傅可捂著臉，她開始思考，會不會就是因為以前過得太幸福了，所以從二十歲起，什麼都要給她剝奪。
現在喻近期好不容易回來了，可在十幾天之後，也要離開她。
這一夜傅可又做了噩夢，將她從小到大記得的那些幸福畫面全部快速回放了一遍，而後又有人跳出來說：不對，你的人生才沒這麼幸福。
於是將這些畫面重塑，她像是墜入了深淵。
傅可成功病倒了。
她其實很少感冒。
可是醒來的時候，已經快九點鍾，她隻好給駱晟發消息，說明瞭自己的情況。
在職兩年以來，這還是傅可第一次請假。
駱晟沒有猶豫，給她批了假，並囑咐她好好養病。
傅可渾身沒有力氣，她將手機丟在一邊，盯著天花板發呆，緩了一會兒，才起床去浴室洗漱。
她接了溫水，從醫藥箱裡拿出治頭疼的藥吃下，又回到臥室蓋上被子，沉沉睡了過去。
喻近期中午在食堂的時候，只見到了於沁，沒有傅可的身影。
她拉住於沁，出聲詢問：“可可又沒胃口嗎？”
“不知道啊。”於沁的眼睛圓圓的，“發微信沒回，打電話沒接，可能外出忙去了。”
Sarah還在提醒著喻近期下午的工作，於沁又笑了笑：“小魚學姐，要是沒其他事的話，那我先走了。”
“好。”
等於沁一走，Sarah也覺得有些奇怪，用法語問起了傅可。
“可能忙去了。”
喻近期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給傅可發消息過去，過了大半個小時，也沒等到回復。
她又撥電話過去，也跟於沁說的結果一樣，根本沒人接聽。
喻近期盯著面前的文件，她心緒不寧，乾脆進了電梯，到了傅可所在的那一層樓。
駱晟的另一個祕書叫秦月，這個喻近期是知道的。
傅可的位置上沒人，而且桌面跟昨天離開公司時沒有半點變化。
喻近期還沒開口問，秦月就先喊了她一聲：“喻翻譯。”
“你來找傅祕書嗎？”
“對。”喻近期應道。
秦月露出了擔心的表情：“可可今天請假了。”她停了下，才繼續道，“說是生病了，這還是她入職以來，第一次請假。”
喻近期禮貌道謝，隨後就離開了這裡。
兩點鍾才開始上下午的班，現在還有些時間。
喻近期滿心焦急，她徑直下了樓，往小區跑去。
她穿著高跟鞋，跑起來有些費勁，等站到了傅可的門前，她才覺得腳後跟有些疼。
因為一直在跑，她的呼吸和心跳都沒了節奏，嘴脣也乾燥。
喻近期舔了下嘴脣，才拿出傅可之前給她配的備用鑰匙，將門打開。
傅可從小到大都偏瘦，體質也不怎麼好。
喻近期清楚地記得，在她跟傅可剛認識沒多久時，她在一個下午下了樓，想找傅可一起去玩。
可是傅可的媽媽說：“可可現在不在家。”
“阿姨，那她去哪兒了？”
“在醫院。”
“這孩子又半夜發高燒了。”
等傅可稍微長大了一點，去醫院才沒那麼勤，到了高中，就只會得一些小感冒，基本上不再去醫院。
回憶起這些，喻近期的心跳更亂了。
傅可還在沉睡，沒聽到開門的動靜。
她很有經驗地蓋住了自己的大半張臉，只露出了眼睛和額頭在外面。
而額頭上已然滲了一層汗水。
喻近期的動作很輕，給傅可掖了掖被子，又扯了張紙替傅可擦額頭上的汗。
傅可的呼吸很均勻，喻近期神情溫柔，將用過的衛生紙丟進垃圾桶。
她不會叫醒傅可，只是依舊擔心。
她在床邊坐了好一會兒，等快到點了，才又重新關上門去了公司。
傅可這一覺睡得很不舒服，因為腦袋很重。
她醒來時，已經是下午五點。
她的嗓子啞了，鼻子也堵了，但是頭疼的感覺消失了不少。
她稍微放下心來，自己又去接了杯溫水喝下。
手機有不少的消息，於沁發來的，問她中午吃什麼。
喻近期發來的，問她現在在忙嗎。
秦月發來的，讓她好好養病，等好了再來也不遲。
除此之外，還有幾通電話，還是於沁和喻近期打來的。
傅可抬手揉了揉額頭，想了一會兒，給文立秋發了消息過去：【媽，我們今天不去看車了。】
文立秋問：【那什麼時候去？】
【正好我請假了兩天，我想去一趟海城。】
【我不放心你。】
文立秋：【好。】
傅可：【那我現在買機票，機場見。】
傅可的確不放心自己的母親，之前不知道還好，現在知道了，她總是擔心文立秋吃虧。
她握著手機，先回了於沁和喻近期的消息，緊接著就拿出了自己的行李箱。
五一假期她沒出門，現在倒好，趁著病假，她要去海城了。
機票已經定了，晚上八點的。
文立秋一見到傅可，就將眉頭皺起：“又感冒了？”
“什麼叫又啊？我很久沒感冒了。”傅可戴著口罩，聲音有些啞。
文立秋正要再說些什麼，傅可已經先彎起了眼睛：“媽，這不是正好嗎？不然我哪兒有時間去海城。”
“已經跟你趙叔叔那邊說了，他會來機場接我們。”
“好。”
辦了登機手續，過了安檢，傅可坐在候機室，將手機拿了出來。
喻近期已經下班了，回了她的消息：【那玩開心。】
傅可沒說自己生病的事情，回喻近期消息時，也只是說自己請了假，要去海城玩兩天。
她不想讓喻近期擔心。
文立秋在一邊用手機看車，傅可瞥了一眼，就咳嗽了一聲：“媽，我開兩百萬的車做什麼？”
“有什麼問題嗎？”
“……我只是一個小祕書。”
“你平時也不會開車上班。”
傅可一想：“也是。”
文立秋又滑了滑手機，指著一款紅色的敞篷跑車：“這款不錯，很配你。”
有那麼一瞬間，傅可想辭職了。
照她媽這樣的財大氣粗的行為來看，她啃老可以活下去吧？
沒多久，就開始檢票登機。
等飛機離地那一刻，傅可突然間覺得輕鬆了不少。
她不僅是擔心文立秋，更是想暫時逃離。
她跟喻近期從五一之後，相處狀態又發生了變化，讓她有些緩不過來。
或許趁著這次去海城，她可以好好地想一想，接下來這麼短的時間裡，要如何去面對喻近期。
空姐遞過來了水和晚餐，傅可只是把水拿了過來，晚餐拒絕了。
她現在沒什麼胃口。
“你趙叔叔已經在給你熬粥了，到了之後喝碗粥。”
“好。”
餓其實是餓的，傅可昨晚就沒吃飯，今天也隻喝了些水，她已經很久沒吃飯了。
等下了機，她才將手機的飛行模式關掉。
喻近期沒有再發消息過來。
文立秋看著傅可一直盯著手機，提醒道：“可可，取行李了。”她說，“一會兒見到你趙叔叔，記得……”
“我會喊他的。”傅可將手機放進包裡，“我沒那麼不懂事。”
文立秋露出了欣慰的眼神。
趙叔叔叫趙堅毅，海城本地人，做的是服裝生意，跟自己的母親認識的契機是一起參加了一個旅遊團，期間兩人聊得很不錯。
傅可在路上的時候瞭解了這些，她以為自己做足了心理準備，但見到趙堅毅的時候，還是難免有些緊張。
趙堅毅看起來很親切，一張圓臉，沒有發福，人比較高，傅可比他矮了大半個腦袋。
他兒子在外面住，今天沒回來，他一個人開車來接文立秋和傅可。
“上車吧。”打了招呼之後，趙堅毅就將她們的行李箱放進了後備箱。
傅可乖巧道謝：“謝謝叔叔。”
“應該的應該的。”
傅可一個人坐在後座，文立秋和趙堅毅在前面聊天，不過也會時不時地cue到她。
傅可都很認真地回答了每一個問題。
工作上的，生活上的。
趙堅毅很能聊，又問她有沒有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不是問有沒有找對象，而是換了種問法。
但是性質不一樣。
“沒有。”傅可回答。
趙堅毅開著車，聽到這話，他說：“可可，不著急，對方要是喜歡你的話，總會在一起的。”
文立秋好奇了，側頭看著她：“你喜歡誰？”
“怎麼會有人不喜歡我們可可？”
傅可扶額：“媽，你怎麼有這麼厚的濾鏡，別人不喜歡我很正常啊。”她頓了下，“再說了，人家不一定不喜歡我。”
跟兩位長輩聊感情傅可還真有些不習慣，她看向窗外，但又無心欣賞街景。
海城很大，也很繁華，哪怕現在已經十點半了，街道上的人也不少。
傅可咳嗽了好幾聲，她稍微拉了拉口罩，聽見文立秋喊了她一聲：“可可。”
傅可又轉過頭，跟文立秋的視線交匯：“怎麼了？”
“我想了想，還是覺得瞞著你不好。”
“小魚以前來找過我，想取得我的同意，再去向你表白。”
“我沒同意。”
“下班時間。”喻近期盯著她。
傅可噘了下嘴：“那你還沒叫我呢。”
她記憶力又不差。
喻近期被堵得沒話說了， 她開了門。
傅可還是不知道喻近期叫她來做什麼， 在她的認知裡，現在還應該要給彼此獨處的空間時間。
盡管她很想念喻近期。
已經習慣了跟喻近期每晚一起睡覺的日子， 現在乍一分開，傅可很不適應， 這兩天都沒睡好。
喻近期將包掛起，給傅可拿了拖鞋出來放在地上， 自己換了鞋朝浴室走去。
傅可也把自己的包掛起， 幾天沒來喻近期的房間， 她突然覺得有那麼一些陌生，但更多的還是熟悉。
喻近期洗完手出來，她一邊擦著一邊說：“找你來是為了問下童寧的事。”
“啊， 好。”傅可怔了下， 就反應了過來。
她也先去洗了個手， 出來時喻近期給她切了盤水果放在茶幾上。
傅可直奔主題，看著已經坐在沙發上的喻近期，開口就問：“小妮姐那邊是說什麼了嗎？”
“嗯。”
傅可歎息一聲，她也坐了下來， 只是跟喻近期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她抿了抿脣，才緩緩說道：“童寧以前被直女傷害過， 所以她覺得自己要跟江妮保持距離， 直到喜歡下一個人。”
“那萬一江妮也喜歡她呢？”喻近期看了她一眼， 自己用牙簽插了塊水果放進嘴裡。
傅可一邊覺得驚訝一邊也覺得好像沒什麼奇怪的。
只是依舊讓傅可覺得不好處理。
“她又沒喜歡過女生，之前交的全是男朋友，就……”
傅可看著茶幾上的一盤水果：“還是給她時間再思考吧。”
喻近期去江妮那裡待了那麼久，肯定傾聽了不少，可是就算江妮以為自己喜歡童寧，但傅可作為童寧的朋友，還是會擔心到頭來也就是“以為”而已。
喜歡需要確定，不能模糊。
就像當年她剛開始意識到自己喜歡喻近期之後，又花了好長一段時間來確認這件事。
這對自己而言，是一種負責。
而如果江妮真的是迷糊了，錯把合拍當成喜歡，就想跟童寧在一起的話，依照傅可對童寧的瞭解，她知道童寧肯定不會拒絕。
最關鍵的就在這裡，那如果童寧越陷越深，結果到頭來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的話，那童寧又該怎麼辦呢？
傅可跟童寧十八歲認識，友情持續了八年，她更多的還是為童寧考慮。
“好。”喻近期點了頭。
傅可的目光又放在喻近期的身上，她想了想又說：“人有時候會分不清感情，會有人因為受傷，而將安慰當成愛情，也會有人太孤單，將陪伴當成愛情。”她突然覺得自己像是被情感大師附身，“甚至於，對方表現出一點的關懷，也會誤以為這就是愛情，可是明明就不是，更多的是錯覺。”
“可是這些錯覺太狡猾，不是那麼好發現的。”
喻近期聽得很認真，她的嘴角抿得很直。
傅可說這些話的時候眉頭輕輕蹙起，眼裡是化不開的擔憂。
喻近期的呼吸一停，她看著傅可的嘴脣張張合合，思緒飄了飄，但又很快就回過神來，直視著傅可的眼睛：“那你呢？”
傅可的睫毛顫動：“我什麼？”
“你有過分不清的時候嗎？”
喻近期的目光很直接，傅可有了一些躲閃的意味，她把視線又落在了那盤水果上，還伸出手去用牙簽插了一塊千禧果，在這期間回答喻近期的問題：“沒有。”
她長這麼大，隻喜歡過喻近期一個人。
不對，不是“喜歡過”，而是“隻喜歡”。
在過去的六年裡，她努力讓自己忘掉喻近期，可是這些努力全是徒勞，喻近期回來以後，又全部都崩掉了。
喻近期聽了回答，有些不能平靜。
她知道傅可或多或少都會對自己感覺，可是那似乎又僅限於那麼久之前。
這六年她不在的時間裡，傅可喜歡上別人也不是沒可能。
重逢遙遙無期，誰會為了一個人一直等候呢？
喻近期想到這些就覺得難受，如果她跟傅可錯過了，那麼百分之九十九的責任都是她的。
是她當初在第二天就離開，是她當初沒有再回來聯系傅可。
“小魚姐姐，那你呢？”傅可又反問了一句。
喻近期的思緒回籠，她控制著自己的表情，讓自己的失落不表現出來。
她的嘴角往上一揚：“沒有。”
傅可“哦”了一聲，又往嘴裡放了一顆千禧果。
她其實不怎麼喜歡吃千禧果，酸酸甜甜的口感她愛不太起來，可是喻近期喜歡，所以她也讓自己喜歡。
除了跟喻近期一起，傅可是絕對不會吃的。
“那……”
“我回去了。”
傅可將牙簽丟進垃圾桶，像是一個客人。
“可可。”喻近期喊了她一聲，“那我們的債呢？”
傅可皺起眉，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樣。
喻近期緊張地看著她，像是在等待著審判結果。
她露出一個笑容：“萬一真的睡習慣了，小魚姐姐卻不在身邊，那滋味多不好受啊。”
她說的就是這兩天的事情。
喻近期沒在身邊，她聞不到熟悉的馨香，感受不到喻近期的懷抱，她真的睡得很不好。
本來中午還覺得喻近期也要還接下來的十八天的帳，可現在傅可改變想法了。
她不要喻近期還了，再這樣下去，她會擔心會崩潰的。
明明已經過了六年，心智也比以前成熟，可是傅可仔細思考了一下，她好像承受不住喻近期的又一次長期的離開。
趁著現在好像還來得及還沒那麼沉迷，她還有機會抽身。
傅可說完站了起來，至高而低地看著仰起頭的喻近期，笑容還掛在臉上：“小魚姐姐，你說是吧？”
喻近期沒有回答，沒有說“是”或者“不是”。
傅可也說不清現在究竟有哪些情緒包圍了她，她努力讓自己很清醒，又繼續說：“今天上班一整天有些累，五一堆積的工作太多了。”她轉過身，“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
傅可留給她一個背影，搖頭的時候頭髮也跟著甩了甩：“不用，又不是第一次來。”
喻近期還是站了起來。
傅可取了包，換了鞋，就開門出去了。
喻近期沒吭聲，一直跟在她的身後，直到站到了電梯口。
在進電梯之前，傅可轉頭看著她，眼睛彎了彎：“小魚姐姐，你要不還是把頭髮做卷吧？”
喻近期搖頭，傅可又說：“卷發更適合你。”
她說完就進了電梯。
門關上的一瞬間，喻近期的嘴角往下壓了壓，低聲道。
“我不需要適合。”
“我隻想要你喜歡。”
傅可喜歡什麼樣，她就可以改變成什麼樣。
可是傅可聽不見。
喻近期又折回自己的房間，盤子裡的水果還剩了不少。
她思考了良久，給江妮撥了一通電話過去。
江妮接聽得很快：“小魚。”
喻近期本來有好多話想傾訴，但出口的話又隻轉為了一句：“沒事。”
江妮歎口氣：“什麼沒事？怎麼就沒事了？”
喻近期拉開抽屜：“我吃下藥。”
“好。”
喻近期將手機開了免提，放在床上，自己去客廳接了杯水，緊接著混著藥一起嚥了下去。
江妮有些擔心：“你要不緩緩？”
“不用。”喻近期閉著眼。
“小魚。”江妮喊了她一聲。
“怎麼了？”
“你要不乾脆直接跟小可講吧？”
“就說你喜歡她，就說你……”
喻近期截斷她的發言：“暫時不行。”
喻近期往床上一躺：“你以為我不想講嗎？但我顧慮太多了，我想等確定下來，再跟她說這些。”
傅可回了自己的家，她就狂喝了一杯水，想緩解著自己的難受，可是心裡還是像堵了一塊，讓她的呼吸有些困難。
文立秋在這時候給她打了電話過來，傅可把杯子放下，接了電話。
“媽。”
“今天中介來了家裡一趟，辦了手續，房子會很快就掛出去。”
傅可應了一聲：“好。”
“但是等賣出去還有些時間，女兒，你先上網站看房子，想要哪套跟我講。”
“哪個地段都行，只要你喜歡。”
傅可低下頭，回道：“好。”
“車子也是，明天下班之後，我來找你，先去4s店看看，要是有喜歡的，也直接買下來。”
“好。”傅可沒拒絕。
雲城的房價在近幾年漲了不少，傅可家裡的房子現在是三萬左右一平米，而且還不是最富饒的區域。
傅可知道，買房買車不過是傅正鈞和文立秋想在物質上對她進行補償。
而等到一切落定，她的家就不會再有了，她將一個人住在這裡。
電話還沒掛斷，過了幾秒，文立秋又說：“還想要什麼嗎？你的趙叔叔也想給你買點東西當禮物。”
“趙叔叔？”傅可想了一秒，明白了文立秋的意思。
她心情更複雜了，不禁問道：“媽，這個趙叔叔，你跟他已經領證了嗎？”
“還沒。”
“多久了？”
“快三年。”
“跟我同一年，有個跟你差不多大的兒子。”
傅可的眼眶發熱：“挺好的。”她也鼻酸了，“媽，他對你好的話，那你就跟他扯證吧。”
傅正鈞已經組了新家庭，文立秋也快了。
傅可捂著臉，她開始思考，會不會就是因為以前過得太幸福了，所以從二十歲起，什麼都要給她剝奪。
現在喻近期好不容易回來了，可在十幾天之後，也要離開她。
這一夜傅可又做了噩夢，將她從小到大記得的那些幸福畫面全部快速回放了一遍，而後又有人跳出來說：不對，你的人生才沒這麼幸福。
於是將這些畫面重塑，她像是墜入了深淵。
傅可成功病倒了。
她其實很少感冒。
可是醒來的時候，已經快九點鍾，她隻好給駱晟發消息，說明瞭自己的情況。
在職兩年以來，這還是傅可第一次請假。
駱晟沒有猶豫，給她批了假，並囑咐她好好養病。
傅可渾身沒有力氣，她將手機丟在一邊，盯著天花板發呆，緩了一會兒，才起床去浴室洗漱。
她接了溫水，從醫藥箱裡拿出治頭疼的藥吃下，又回到臥室蓋上被子，沉沉睡了過去。
喻近期中午在食堂的時候，只見到了於沁，沒有傅可的身影。
她拉住於沁，出聲詢問：“可可又沒胃口嗎？”
“不知道啊。”於沁的眼睛圓圓的，“發微信沒回，打電話沒接，可能外出忙去了。”
Sarah還在提醒著喻近期下午的工作，於沁又笑了笑：“小魚學姐，要是沒其他事的話，那我先走了。”
“好。”
等於沁一走，Sarah也覺得有些奇怪，用法語問起了傅可。
喻近期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給傅可發消息過去，過了大半個小時，也沒等到回復。
她又撥電話過去，也跟於沁說的結果一樣，根本沒人接聽。
喻近期盯著面前的文件，她心緒不寧，乾脆進了電梯，到了傅可所在的那一層樓。
駱晟的另一個祕書叫秦月，這個喻近期是知道的。
傅可的位置上沒人，而且桌面跟昨天離開公司時沒有半點變化。
喻近期還沒開口問，秦月就先喊了她一聲：“喻翻譯。”
“你來找傅祕書嗎？”
“對。”喻近期應道。
秦月露出了擔心的表情：“可可今天請假了。”她停了下，才繼續道，“說是生病了，這還是她入職以來，第一次請假。”
喻近期禮貌道謝，隨後就離開了這裡。
兩點鍾才開始上下午的班，現在還有些時間。
喻近期滿心焦急，她徑直下了樓，往小區跑去。
她穿著高跟鞋，跑起來有些費勁，等站到了傅可的門前，她才覺得腳後跟有些疼。
因為一直在跑，她的呼吸和心跳都沒了節奏，嘴脣也乾燥。
喻近期舔了下嘴脣，才拿出傅可之前給她配的備用鑰匙，將門打開。
傅可從小到大都偏瘦，體質也不怎麼好。
喻近期清楚地記得，在她跟傅可剛認識沒多久時，她在一個下午下了樓，想找傅可一起去玩。
可是傅可的媽媽說：“可可現在不在家。”
“阿姨，那她去哪兒了？”
“在醫院。”
“這孩子又半夜發高燒了。”
等傅可稍微長大了一點，去醫院才沒那麼勤，到了高中，就只會得一些小感冒，基本上不再去醫院。
回憶起這些，喻近期的心跳更亂了。
傅可還在沉睡，沒聽到開門的動靜。
她很有經驗地蓋住了自己的大半張臉，只露出了眼睛和額頭在外面。
而額頭上已然滲了一層汗水。
喻近期的動作很輕，給傅可掖了掖被子，又扯了張紙替傅可擦額頭上的汗。
傅可的呼吸很均勻，喻近期神情溫柔，將用過的衛生紙丟進垃圾桶。
她不會叫醒傅可，只是依舊擔心。
她在床邊坐了好一會兒，等快到點了，才又重新關上門去了公司。
傅可這一覺睡得很不舒服，因為腦袋很重。
她醒來時，已經是下午五點。
她的嗓子啞了，鼻子也堵了，但是頭疼的感覺消失了不少。
她稍微放下心來，自己又去接了杯溫水喝下。
手機有不少的消息，於沁發來的，問她中午吃什麼。
喻近期發來的，問她現在在忙嗎。
秦月發來的，讓她好好養病，等好了再來也不遲。
除此之外，還有幾通電話，還是於沁和喻近期打來的。
傅可抬手揉了揉額頭，想了一會兒，給文立秋發了消息過去：【媽，我們今天不去看車了。】
【正好我請假了兩天，我想去一趟海城。】
【我不放心你。】
文立秋：【好。】
傅可：【那我現在買機票，機場見。】
傅可的確不放心自己的母親，之前不知道還好，現在知道了，她總是擔心文立秋吃虧。
她握著手機，先回了於沁和喻近期的消息，緊接著就拿出了自己的行李箱。
五一假期她沒出門，現在倒好，趁著病假，她要去海城了。
機票已經定了，晚上八點的。
文立秋一見到傅可，就將眉頭皺起：“又感冒了？”
“什麼叫又啊？我很久沒感冒了。”傅可戴著口罩，聲音有些啞。
文立秋正要再說些什麼，傅可已經先彎起了眼睛：“媽，這不是正好嗎？不然我哪兒有時間去海城。”
“已經跟你趙叔叔那邊說了，他會來機場接我們。”
“好。”
辦了登機手續，過了安檢，傅可坐在候機室，將手機拿了出來。
喻近期已經下班了，回了她的消息：【那玩開心。】
傅可沒說自己生病的事情，回喻近期消息時，也只是說自己請了假，要去海城玩兩天。
她不想讓喻近期擔心。
文立秋在一邊用手機看車，傅可瞥了一眼，就咳嗽了一聲：“媽，我開兩百萬的車做什麼？”
“有什麼問題嗎？”
“……我只是一個小祕書。”
“你平時也不會開車上班。”
傅可一想：“也是。”
文立秋又滑了滑手機，指著一款紅色的敞篷跑車：“這款不錯，很配你。”
有那麼一瞬間，傅可想辭職了。
照她媽這樣的財大氣粗的行為來看，她啃老可以活下去吧？
沒多久，就開始檢票登機。
等飛機離地那一刻，傅可突然間覺得輕鬆了不少。
她不僅是擔心文立秋，更是想暫時逃離。
她跟喻近期從五一之後，相處狀態又發生了變化，讓她有些緩不過來。
或許趁著這次去海城，她可以好好地想一想，接下來這麼短的時間裡，要如何去面對喻近期。
空姐遞過來了水和晚餐，傅可只是把水拿了過來，晚餐拒絕了。
她現在沒什麼胃口。
“你趙叔叔已經在給你熬粥了，到了之後喝碗粥。”
“好。”
餓其實是餓的，傅可昨晚就沒吃飯，今天也隻喝了些水，她已經很久沒吃飯了。
等下了機，她才將手機的飛行模式關掉。
喻近期沒有再發消息過來。
文立秋看著傅可一直盯著手機，提醒道：“可可，取行李了。”她說，“一會兒見到你趙叔叔，記得……”
“我會喊他的。”傅可將手機放進包裡，“我沒那麼不懂事。”
趙叔叔叫趙堅毅，海城本地人，做的是服裝生意，跟自己的母親認識的契機是一起參加了一個旅遊團，期間兩人聊得很不錯。
傅可在路上的時候瞭解了這些，她以為自己做足了心理準備，但見到趙堅毅的時候，還是難免有些緊張。
趙堅毅看起來很親切，一張圓臉，沒有發福，人比較高，傅可比他矮了大半個腦袋。
他兒子在外面住，今天沒回來，他一個人開車來接文立秋和傅可。
“上車吧。”打了招呼之後，趙堅毅就將她們的行李箱放進了後備箱。
傅可乖巧道謝：“謝謝叔叔。”
“應該的應該的。”
傅可一個人坐在後座，文立秋和趙堅毅在前面聊天，不過也會時不時地cue到她。
傅可都很認真地回答了每一個問題。
工作上的，生活上的。
趙堅毅很能聊，又問她有沒有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不是問有沒有找對象，而是換了種問法。
但是性質不一樣。
“沒有。”傅可回答。
趙堅毅開著車，聽到這話，他說：“可可，不著急，對方要是喜歡你的話，總會在一起的。”
文立秋好奇了，側頭看著她：“你喜歡誰？”
“怎麼會有人不喜歡我們可可？”
傅可扶額：“媽，你怎麼有這麼厚的濾鏡，別人不喜歡我很正常啊。”她頓了下，“再說了，人家不一定不喜歡我。”
跟兩位長輩聊感情傅可還真有些不習慣，她看向窗外，但又無心欣賞街景。
海城很大，也很繁華，哪怕現在已經十點半了，街道上的人也不少。
傅可咳嗽了好幾聲，她稍微拉了拉口罩，聽見文立秋喊了她一聲：“可可。”
傅可又轉過頭，跟文立秋的視線交匯：“怎麼了？”
“我想了想，還是覺得瞞著你不好。”
“小魚以前來找過我，想取得我的同意，再去向你表白。”
“我沒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