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薰染
是周大夫。

他看起來比較狼狽, 病怏怏沒精氣神,臉色比之前還要蒼白兩分,身上打了一道束縛禁製,如巨石一般壓著, 不讓有任何機會逃走。

周大夫苦巴著一張臉, 很是頹喪, 不像先前那般, 活似丟了魂,他不言不語地走著, 神情十分落寞,有些哀傷。

看到他一點都不憂愁自己現在的處境,態度明顯不對勁, 完全變了一個樣子,隱藏在暗中的沐青不免狐疑, 不過沒有丁點動靜, 隻默默看著這群人走遠。

她沒追上去一探究竟, 怕暴露行蹤惹是非。

縹緲峰的高僧法號懷空,修佛道,行慈悲之事,卻是個不好相與的頑固角色,一旦惹上就麻煩得很。

早些年江南柳家出事, 就是這和尚下山主持大局, 當時還沒投入鳳靈宗的清虛與之對上, 愣是沒討到半點好, 要不是她和太真出面,他非得按規矩把清虛帶回縹緲峰關押不可。

懷空不算壞,就是太過黑白對錯分明,自有一套行事的規矩。清虛生平最厭柳家人,連帶著仇視懷空,要是讓她知道這位又下山了,多半會氣到不行。

大長老和懷空一行人離開後,結界內沒再出來其他人,四下靜默無聲,不時有風吹樹葉的簌簌聲,沐青未做久留,先離開這裡,準備找到江林師徒倆以後再做打算。

白姝還在老樹那裡安生等著,身形隱蔽,若不是沐青知曉那裡有人都不會發現她,這人正背抵著虯結的樹乾,一身黑袍罩得嚴嚴實實,隔得遠看不清她的臉,隻隱約瞧見她在望向別處——懷空他們離開的方向。

黑沉的夜色使周遭靜謐而空曠,將這人遠眺的一幕襯得格外不同,許是沐青的錯覺,她竟從這孽障身上瞧出了一絲深沉。

可下一瞬間,白姝偏頭看過來,瞧見她就立馬從老樹背後走出,一如既往沒有戒備心。

沐青覺得自己多想,被今天的事攪昏了頭。她拉住白姝,低聲道:“不要隨便走動,小心被發現。”

白姝還是老樣子,攥住她的袖口,一會兒才小聲說:“等了好久……”

這熟悉的愛折騰樣徹底淡化掉沐青方才的疑慮,她沒搭理白姝,隻趕快帶人離開此處,去找江林他們。

路上,白姝問:“去哪兒?”

“客棧。”沐青說,甫一瞥見這人滿頭白發,想了想,將她變成浮玉山那個樣子。

白姝一點反應都沒有,行了一段路後倏地變回本體,畢竟“白姝”已經回浮玉山了,留在安陽城的是白毛狐狸。

她還是巴掌那麼大,一條白毛雜亂的蓬鬆尾巴,肉乎乎的樣子。

這麼識趣又讓沐青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疑惑,白毛團子倏地勾住她的衣袍往上爬,爬到她肩上趴著,懶散地嘟囔:“好累,不走了。”

一會兒化形成人要穿衣衫,一會兒變回本體嫌累,確實符合她一貫愛折騰的作風。將散落的衣袍施咒弄乾淨,收回空間戒指裡,沐青沒有絲毫懷疑地繼續朝城東方向去,任由她在肩上動來動去。

白姝總是有意無意用軟乎的身子挨著她的脖頸,或是用那還沒她手指大的爪子亂摸,一直不消停。

知曉對方一向如此,沐青全然沒上心,直至快走到客棧了,將其一把拽下來託在手中。

“規矩點,安靜待著。”

這才得以清淨。

江林與阿良早就在客棧候著,為掩人耳目,師徒倆暫時分開,化作尋常百姓模樣。沐青換了種身份,變成因封城而未能離開的商賈入店,先進去要了間上房,回了房間關上門,把白姝放在房間裡,才趁機去找江林。

因著瘟疫封城,客棧人還是挺多,阿良在樓下轉悠,江林在房間裡配藥,等沐青一進去就將自己探到的情況全說了。

下午陳家村出事那會兒,安陽城內也發生了不小的動蕩,太一門慘遭伏擊連連敗退,被打得無還手之力,而始作俑者竟然也是一個戴面具的男人。

“肯定是上回在巫山鎮的那個,除了他還能有誰。”江林說道,多少有些氣憤,從一開始到現在,大家都被這些人耍得團團轉,哪能忍得下這口氣。

沐青耐得住性子,不像她這樣窩火,深思熟慮一會兒,將自己探到的情況悉數告知,連周大夫的事一並說了。

江林不上心周大夫,一聽到懷空的名號,立時驚訝道:“他怎麼來了?!”

清虛與柳家和懷空的恩恩怨怨,她們都一清二楚,江林比其他人都瞭解,當時清虛被懷空逼得差點死在柳家,還是她醫治的,如今清虛這麼極端地恨所有柳姓之人,懷空可是功不可沒,要不是他,清虛哪會遭那麼多罪。

雖然素來與清虛不對盤,可這種時候江林還是會同仇敵愾,說著就想啐懷空那禿驢一口,這老東西真是禍害,端著老高的架子,作出一副裝腔作勢的世外高僧模樣,處事卻讓人惡心,虛偽至極。

江林脾氣衝,與性子清冷出塵的沐青不同,張口就沒兩句好聽的話,處處不饒人。

“這老禿驢出現就沒好事,成天和稀泥,不知道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又要出來害誰。”

沐青還算平靜,不多置喙。

“清虛那邊怎麼樣了?”

“還好。”江林說,將配好的藥一一包起來,忽而想到了甚,又道,“玉華明天要過來。”

這件事就江林一個人知道,太真傳音說的,暫時還沒告訴沐青和清虛。沒想到玉華會來,沐青倒是意外,不解地問:“有什麼事?”

江林解釋。

總歸還是魔界入口破開的事,太一門不敢多加隱瞞,已經向各大宗派發去訊息,畢竟邪祟出沒不是兒戲,其他宗派還是比較重視,都會派人過來看看,好點聽叫支援,說白了就是探情況。

不過太真會派玉華過來確實在意料之外,江林都沒想到,她們三個都在這裡,隨便讓誰出面都行,用不著玉華。

想來應該是太真不放心,擔憂處理不妥當,江林和清虛都是不管事的人,沐青太過清正,不圓滑,玉華向來穩妥可靠,能應付其它宗派的人。

既然各大宗派都會來此,沐青倏爾有了打算,這樣一直隱匿行蹤不方便,大可趁明天與玉華一起去,屆時可借著鳳靈宗的由頭做事,反而方便些。

這個想法與江林不謀而合。晚些時候清虛傳音過來,亦有這個打算,如今情況基本摸得差不多,藏匿反而不利於行動,甚至節外生枝。

兩人默契沒告訴清虛懷空來了安陽城,等這人自己發現。

沐青神不知鬼不覺回到自己那間房,彼時白姝正散漫坐在床上搗鼓什麼,這孽障變來變去還起勁兒了,她出去一趟的功夫就又化形成人,只是這次身上鬆垮垮套了一件衣袍。

這孽障就是這般德行,總不老老實實穿衣服,隻胡亂套上去就完事,衣衫簡直凌亂,雙腿曲疊在兩側,背對著外面。

瞧見她穿的是自己的衣裳,沐青一頓。

白姝在這時回過身,知曉沐青回來了。

她似乎有些難受,又像以前那樣,大抵是熱意難耐,就有些煩躁,眼尾染上些許如遠山水霧的薄紅,遠勝人間胭脂俗色。

趕緊將門關緊,沐青抿抿脣,踱步過去。

“怎麼了?”

“有點熱,”白姝說,“難受……”

她脖子和鎖骨上都是細汗,到處都濕漉漉的,原本冷白的肌膚也有些紅,看樣子是真的熱得厲害。

倒不是在假裝,她神力在逐漸回溯恢復,可軀體還是有問題,因而肉身難以承受這股力量時就會這樣,像被火燒似的,神力在經脈中迸發。

沐青伸手探了下,感受到那灼燙的體溫不免皺眉,欲去找江林過來,卻被一把拉住。

化形後的白姝力氣很大,一下就把她拉扯過去,即便沐青有所反應還是被對方拉到床上,大概是燒糊塗了,白姝竟直接將她壓在身下,還順勢牢牢挾住。

白姝的記憶還沒恢復完全,此時此刻也不是在賣可憐,下意識就這麼做了,不願沐青再離開自己半步,當沐青抬手要推時,她先一步將這人的手抓住,壓在兩側。

身體中的那點熱其實算不得什麼,不痛不癢,只是不知為何,在見到沐青的一瞬間,熱意倏地就往骨子裡鑽,將一些過分旖旎的過往帶了出來。

她隻記起了一些,不知曉為何會變成如今這樣,記憶中沐青早就沒了,現在這人卻完完整整地在自己面前,終於失而復得。

沐青哪清楚她怎麼回事,以為還是那樣,全當這孽障又失心瘋了,燒得找不著北。

“起開,”她說道,掙脫一隻手,“先吃點丹藥,我給你拿。”

她想要推開身上這人,可白姝躲開了,側側身子。

“不吃,我沒事。”白姝說,伏在上面,黑眸沉沉如水。

沐青置若罔聞,別開視線不看。

這時腰上忽地纏來一條尾巴,過分親暱地收緊。

有前幾回做鋪墊,沐青已見怪不怪,反正這孽障每回都這樣,不是熱就是甩尾巴,次次都這般鬧騰。她沒當回事,用得空的那隻手摸到小瓷瓶,要給這人喂兩顆凝神丹清醒消熱。

可就在糾纏間,白姝身上鬆垮的衣袍半散開,這人直接伏身下來抵在她頸間,似有若無的溫熱感讓沐青瞬間僵直了脊背,沒來由想到今晚在角落裡的情形。

白姝收手抱住她的腰肢,並埋首在她頸間,灼熱薰染。